第4章 神偷绝技_魔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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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神偷绝技

  第四章神偷绝技

  蓝生先行,依卢重达之前所言之地,寻到了正在筹划斗蛐蛐大赛的卢重达。

  卢重达听蓝生说三人竟救出众女后,惊不可遏,决定暂将众女安置离此地较近的家中,待遣人去通知长兄后再做打算。

  蓝生等人随卢重达来到家中,已是未时过半,遂命下人重开炉灶,蒸米炒菜。

  饭吃到一半,门外通报卢管军到。

  未几,走进餐堂来的有两人,一年约七旬,拄着拐杖的老妇,一是三十开外的青年。

  青年孔武有力,留着半脸髯须,相貌与卢重达有几分神似。

  蓝生止箸起身,不敢确认眼前的老妇是否就是心儿,毕竟那时她才不到十岁…

  可老妇一眼就认出了蓝生。

  「恩公」老妇泪眼朦胧唤道

  蓝生迅速迎上,怕她下跪或有什么惊人之举。

  「你真是心儿?」蓝生问,回首望了霜儿一眼,霜儿点头示意,蓝生的眼睛可能不靠谱,可霜儿的鼻子绝对不会记错。

  这边蓝生与心儿叙着旧,那边,霜儿与卢重达兄弟,详述着三人救出众女的经过。

  当然省去了飞潭渡水的那段。

  众女指证历历,除了西罗煞,另有其他鬼谷之人常来龙潭。

  卢重达之兄问霜儿欲如何处置众女,霜儿道「此事牵连南京高层,非兄台所能掌握,不如就此将众女遣回,年幼、家远的还请兄台派人护送。」

  稍顷,霜儿续道「我这有些银票与金、银,约二千余两,全是从匪窟与匪人身上搜出的,悉数分给众女吧,其中有些女子恐怕再难找到婆家,可多分些。」

  卢重达之兄道「我兄弟三人从小受祖母教诲,每每提及恩公与诗女侠当年行侠仗义,慷慨疏财之事;总以为豪侠日以远,典型在夙昔。今日有缘能得见恩公,再见恩公大仁大义之举,徒叹晚辈虽生在公门,却对此事束手无策。」

  霜儿道「公门有公门的路,江湖有江湖的道,兄台在公门为皇上办事,除暴安良,不也是造福百姓?与我哥哥所为,可谓殊途同归。」

  霜儿这么说是把功劳全推给了蓝生,倒令蓝生不安。

  此刻心儿问霜儿「姑娘可就是当年那身着白衣,不爱穿鞋的小姑娘?」

  霜儿笑道「正是我,当时的我不但不爱穿鞋,还喜欢偷人东西,幸好没遇到管军大人。」

  一切安顿完毕,晚,于卢重达家中设了简单的家宴,除了卢重达与兄长卢重义,三弟卢重江也携眷赶来。

  没见到诗妹是心儿最大的遗憾,当年诗妹不但治愈了她的哑疾,还出资供她雕佛相,终于让她与父亲能摆脱三餐不继的困境。

  也因此能结识卢公子并结下良缘。

  心儿向三孙子道「当初正因为与诗女侠一席话,才激起你祖父的豪情壮志,从小培养尔父,允文允武广交天下,并仗义疏财广结善缘,才有尔等今日。」

  众人感激之情满溢,心儿希望蓝生能多盘桓几日,可霜儿推说还有要事,三日后看完青儿斗蟋蟀,便携青儿一家北行。

  霜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,尤其见到心儿,只会让蓝生倍加思念诗妹。

  席间,蓝生发现几个女眷不时偷瞥着银霓,银霓似也发现,可她那冷艳的表情始终没改变。

  心儿瞧在眼里,问起银霓的身分,霜儿只笑道「她叫朱朱,是哥哥新认的妹妹。」

  心儿道「我三个媳妇都算是个美人儿,可与朱朱姑娘一比,都只剩半个了。」

  「不知可朱朱姑娘有婆家?」

  霜儿笑道「朱朱志在四方,尚无出阁打算。」

  霜儿的这句《志在四方》直教所有人都瞠目,从古至今,可曾听闻有美女志在四方的?

  银霓看起来这般的沉静文弱,又如何行走四方?

  霜儿《志在四方》的深意连蓝生都不了解,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,想要转移一桌人对银霓的关注。

  卢重义问「不知霜姑娘欲如何安置青儿一家?」

  霜儿道「先一路北行,若遇合适远辟的村庄,买几亩良田,足使一家四口安身。」

  卢重义道「恩公,霜姑娘,若信得过晚辈,此事晚辈愿意代劳,且日后晚辈还可不时前去探望。」

  「如此甚好,」霜儿道「就怕卢兄公务繁忙,耽误了公事。」

  卢重义道「霜姑娘切莫见外,今早二弟来见祖母,说及恩公与青儿之事,祖母便怪罪晚辈未能为恩公分忧,此事晚辈必亲力亲为,且日后,若青儿叔婶或其邻里未能善待青儿母子,晚辈也决不坐视。」

  霜儿同意了,确实,以卢众义的身分去安置青儿家人,绝对会比她方便且妥当。

  茶余饭饱,卢重义道「今日南京发生了大事。」

  众人追问下,卢重义道「昨日无双公主比武招亲决赛,那毒龙仍未出现,可夜里,却在紫禁城被捕。」

  「比武招亲的结果为何?」霜儿问,她与蓝生并不甚关心毒龙之事,不若其他人,都抢着问毒龙的情况。

  「暂无结果」卢重义道

  「无结果?」霜儿诧异,此番无双公主比武招亲,如此大张旗鼓、昭告天下,怎会没结果?

  卢重江道「江湖早有传言,这次比武招亲本就是个阴谋」

  蓝生也听过这阴谋论,可他始终不相信,当今皇帝会为了抓拿一个钦犯,而以他最疼爱的公主来作饵。

  卢重义道「本来就被江湖人士一致看好的那蒙面剑客,果然连胜了欧阳世家的欧阳纵横,与那渤海的神秘剑客史中,可却在最后一战前,不知所踪。」

  「而他决战的对手,皇甫崧竟于前夜在旅店中遭人袭杀…。」

  「皇甫崧死了?」卢重江惊问

  「死了」卢重义道「但此事东厂厂公皇甫疾已亲自下了封口令,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。」

  蓝生看在眼里,卢重江是浙南第一大帮的帮主,布出的眼线何其多,若连他也不知,那知道的人绝不会多。

  「大哥,这么说来,皇甫崧真的是皇甫疾的侄子?」卢重达问

  「应当是,」卢重义道「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,问题是,江湖上有谁敢动他?无论哪条道上的,有谁敢与皇甫疾为敌?」

  「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免不了了。」卢重江道「五年前,他的义子被杀,也只传言是横山派所为,他竟以谋反之名,派锦衣卫与鬼谷高手,一夜间便灭了横山派。」

  「是啊,我听说那场面真可谓横尸遍野、血流成河。」卢重义道

  席散,蓝生与霜儿答应心儿走前会来告别,心儿才没有强留三人住在卢府。

  卢重达送三人回客店,霜儿邀卢至蓝生房里小坐,银霓却独自回房。

  霜儿正准备泡茶,卢重达便拿出一紫砂罐,道「这是今年明前龙井,恩公、姑娘尝尝看。」

  霜儿不喝茶,仍只泡了两杯。

  蓝生但觉这茶芳香扑鼻,入口甘甜滑润,满口芳香,连连称好。

  「卢公子赠的当然是好茶」霜儿笑道

  霜儿道「今日令兄问到我如何知道龙潭之事,我实不方便说,既知道那祸首是鬼谷四煞之一的西罗煞,且与南京东厂有关,还请令兄日后还要多提防。」

  「我与哥哥的目的是解救那些无辜的女子,并还佛门胜地干净,还要请卢兄再提醒令兄,这事到此为止,还是不要张扬的好。」

  卢重达自然同意霜儿不张扬的作法,地是东厂圈去的,卢重义本就怀疑此事与东厂有关,可上面连查都不让查,如今事败,一旦张扬开来说不定还惹来无妄之灾。

  话锋转,卢重达问道「不知那银霓小姑娘去哪了?还有那朱朱姑娘,…」

  霜儿笑道「此去龙潭凶险,因此临时换了人。」

  卢重达困惑道「她二人看来像是姊妹,长得可真像。」

  『何止是像!』蓝生心里暗笑,长像尚可迷惑人,可那冷得叫人直哆嗦的眼神,世间怎会有第二双?幸好其他人都没见过小银霓,否则合数人之眼,说不定就要被看穿。

  蓝生知道霜儿决不会告诉她两人是同一人,要银霓回房也是避免卢多想。

  一般人对神佛、仙女是既尊敬且崇拜,可狐妖呢,那是敬畏,且敬而远之。

  且人不会想打探神仙的事,可对狐仙却充满好奇。

  卢重达走后,蓝生道「银霓的眼神好冷」

  霜儿笑问「哥哥今天才发现的?哥哥想说什么?」

  「也没什么」蓝生道「她的眼神,不苟言笑,让人不敢逼视更不敢和她攀谈。」

  霜儿笑道「求仁得仁那不是很好?」

  蓝生懂霜儿《求仁得仁》之义,银霓本就孤傲,不喜与常人攀谈。蓝生再细想,霜儿何曾不是?若不是为了自己,她岂会这般抛头露面,与人称兄道妹的?

  「霜儿,谢谢妳」蓝生终于说出口了

  霜儿「谢我什么?」

  「妳知道了」蓝生道

  霜儿只是笑,笑中几许粲然的开怀,又转而几许释然。

  毕竟从那声《对不起》,到今天的《谢谢》,蓝生总算跨出了一大步。

  霜儿微颦浅笑望着蓝生,许久,当笑意散后,怎么也藏不住那深藏的几许惆怅。

  「哥哥,若嫌银霓冷,何不对她说?」霜儿转身道

  「我?她岂会听我的?」蓝生疑道

  「那可未必」霜儿回眸神秘笑道「总之这事我不能说。」

  「为何不能说?」蓝生问

  霜儿摇头道「若霜儿开口,便是要强迫她改,这可不好。」

  「喔,是这样,」蓝生道「她就要回青丘了,又何必改呢?」

  「霜儿,晚上帮我谢谢她,她今天救了我两次。」

  「你当时不是谢过了?」霜儿问

  「救命之恩岂是一声谢谢能表达?」

  「那哥哥想怎样?」

  「没想怎样,」蓝生紧张道「一声谢嘛,不说就算。」

  霜儿笑了一阵,转而严肃道「哥哥可知为何银霓能成为仙狐?」

  「妳不是说她灵气甚强?」蓝生道

  霜儿「青丘胜地中,不乏灵气强的魔狐,况圣地现有飞云在,且仙狐怎能有二?」

  「那是为何?」蓝生问,心想『难道真要行走四方?』

  霜儿若有所思道「以后哥哥就知道了,不过有件事,哥哥可记得当初霜儿长大时的情景?。」

  蓝生记得,当时他与诗妹守在门外「里面不时传来霜儿撕心裂肺般的惨呼声,…」

  「确实是撕心裂肺,哥哥形容的很好,」霜儿道「在青丘圣地之外长大,那种痛苦又岂是撕心裂肺能形容?」

  『那还说我形容得好?』

  霜儿道「可今日,哥哥在屋外可曾听到银霓哼了半声?」

  「是啊,」蓝生道「我只觉得妳俩在里面不只一炷香,眼见就要撑不下去了,倒没听到任何声息。」

  霜儿道「我只和她说了一句,要她尽量莫出声,以免让你分心,或教敌人有恃无恐。」

  蓝生道「霜儿的意思是她的忍受力更惊人?」

  「恩,这才是霜儿想说的,从赤雨到赤潭,到朱婷朱玉,全都向那珠精屈服了,唯独银霓,」霜儿说着眼眶竟有些泛红「她不愿屈服,所以从小受尽了珠精的折磨。」

  「那珠精如何折磨她?」蓝生问

  「她不肯说,」霜儿道「可霜儿猜得出来,却不能与哥哥说。」

  蓝生心头一酸,如今他才知,在银霓那双冷傲的眼神里,冻结了多少的孤独与苦厄。

  记得在那生死关头,当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,唯有她敢顶撞珠精,并深信霜儿最终会带她们离开。

  「幸好霜儿救了她们」蓝生道

  「霜儿道「当你身边所有人都已经放弃,你还能独自坚持到底,这就是永恒,就值得拥有荣耀。」

  蓝生想起了诗妹,鼻酸道「霜儿,我也永远不会放弃的。」

  「霜儿知道」霜儿沉思了好一会,续道「哥哥,那无双公主竟没嫁出去。」

  蓝生道「是啊,怎会最后决战的两人都缺席?」

  霜儿道「哥哥也想到了?这中间必有莫大的阴谋,尤其敢杀皇甫崧,太令人意外。」

  「这比武招亲本来就是个阴谋」蓝生道

  霜儿笑道「是啊,只是这阴谋远比我俩想的还复杂的多,早知道也不这么远跑来这了。」

  蓝生苦笑,随即道「若不来此如何见得到银霓?」

  霜儿道「说得也是,所以说你与银霓结了不解之缘。」

  「什么是不解之缘?」蓝生疑惑

  霜儿道「哥哥,男女间不是只有情爱,尚有其他的真情,我们毕竟不是虫豸、畜牲。而生命中除了情爱,还有些高尚的情操与情致同样值得我们珍惜和追求。」

  「我懂的,霜儿。」

  霜儿哑然一笑,她怀疑蓝生是否真的懂。

  他的生命除了诗妹,还剩什么?

  剥离了诗妹,魂也没了,不过是具行尸走肉。

  趁天还未晚,霜儿又带着两人去逛庙会,蓝生暗自观察,知道银霓是喜欢逛庙会的,但如果不去,她也决不会开口。

  在旅店住了三日,青儿的钢牙果然不负重望,进了前八。这日辰时不到,卢重达便遣人来接蓝生等三人去斗蛐蛐的赛场。

  相较蓝生的兴奋之情,霜儿与银霓则显得落寞,蓝生知道必是她俩对这比赛感到不忍。

  初选前两天已比完,决赛只剩下八名,四对蛐蛐,其中两只是属于周旺的,周旺本人并不亲自出场,且分身乏术,而是遣了两名属下负责斗事。

  会场四张桌子,成两列,每列二个裁定者,一主一副,负责判输赢、断争议。

  霜儿轻声向蓝生道「哥哥,你身后一青袍中年人,昨日逛庙会时见过,像是做官的,一直瞅着我们瞧呢。」

  蓝生回首瞥过一眼道「是看妹妹生得国色天香吧,哥哥发现瞅着妹妹和银霓的的比来看斗蟋蟀还多。」

  可不是?人尚且比花娇艳,比蟋蟀更不在话下。

  闲事休表,比赛即将开始,众人全都被驱退至红线外,场内顿时只剩八名参赛者与四名裁定者。

  裁定者宣布规则,并要求参观的群众不得发声,否则将被驱离,然后比赛正式开始。

  期待已久的大战拉开序幕,场内不停驱着草叶,场外紧张的气氛凝滞,真的没人敢吭声…。

  不过由于实力悬殊,四场比赛竟都不过几眨眼的工夫,胜负立判。

  青儿赢了对手,而周旺的两只蛐蛐也分别胜出,另一名对手是年近七旬的钱无多,据说他斗了一辈子的蛐蛐,可却每一年都败在周旺的手下。

  只剩最后两场,对手以抓揪决定,将于下午再赛。

  青儿的钢牙与钱无多的无名分别对上周旺的两只蛐蛐寿星与飞将。

  据说这是钱无多最后一年参赛了,每年,他的蛐蛐都叫无名,败兵之将何须有名?

  中午,霜儿请青儿一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,现在最少第四,只要再赢一场少说也有上百两银子。房子也有了,做点小生意,再怎么说也够一家过年几十年了。

  「真这么好赚?」蓝生惊愕「比县老爷三年俸禄还多。」

  霜儿道「可不是,参赛的每人要交五两,赌的人多□□自然可观,可要从上百只精挑细选的促织中脱颖而出,又谈何容易?听说单那周旺就参了十五只,交了七十五两,若不拿前四还要赔本。」

  霜儿问青儿道「若拿到银子想做些什么?」

  青儿略带呆滞的目光望着霜儿道「种田,干活,都好,青儿不捉蛐蛐了。」

  「喔,为何呢?」卢重答好奇问

  青儿道「霜姨不喜欢斗蛐蛐。」

  霜儿有些意外,没想到她与银霓的心思这青儿全看在眼里。笑问「你可知因何霜姨不喜欢斗蛐蛐?」

  青儿摇头不知。

  霜儿道「霜姨路过此处,见你被人欺侮,动了恻隐之心,帮你一把。同样的,这蛐蛐本该在草地里繁延后代,人却捉他来搏斗,不让牠自由,对蛐蛐霜姨同样有恻隐之心,也希望牠们不受人欺侮,只是这么多人靠牠取乐、靠牠维生,霜姨无法改变这事实。」

  青儿一知半解,但基于感恩,他承诺霜儿以后不再斗蛐蛐了。

  下午续战,观战的人潮将会场挤得水泄不通,因此不得不做出限制,晚来的不准进场。即便进场也离红线远远地,不要说看蛐蛐,矮点的连蛐蛐罐都看不到。

  拉开隔板,两边即刻展开惨烈的鏖斗,但见霜儿蹙眉,似在担心青儿的钢牙,僵持了好一会,霜儿才露出惨淡的笑意。

  钢牙赢了,但却被寿星咬伤。

  但另人气结的是,那裁定者最初也判定钢牙胜出,但后来却改判。

  改判的原因竟然是钢牙赛前被喂了药。

  这不可能,因为决赛前一天,所有参赛的蛐蛐都统一收管喂食,且须浸于萝卜煮的汤水中,根本不可能发生私下喂药的情形。

  可周旺一口咬定,且经《上面》判定。

  而这上面,不是总裁定者,竟是名锦衣卫千户。

  万没想到这斗蛐蛐大赛连锦衣卫千户都介入,可见周旺被后势力确实不可小觑。

  霜儿正与卢重达苦思该如何收拾这局面,眼见青儿就要出头,若就这么退缩了,实在不甘心。

  霜儿越想越脑,和蓝生商议,欲来个大闹会场。

  此时但听一声清暍「怎么,锦衣卫便可无法无天了么?」

  这话让所有的人都惊骇,谁不知锦衣卫无法无天?而说此话的人竟是那青袍中年人。霜儿早留意他,就不知他何身分,竟敢公然杠上锦衣卫千户。

  那锦衣卫千户姓杨名遂,南京来的,身旁跟带着十余名著便衣,挂着腰牌的锦衣卫。

  事实上,杨遂也是东厂掌刑千户,也就是周旺的小表弟的义父,这东厂掌刑千户向由锦衣卫千户兼任,因此他既是东厂之人也是锦衣卫。

  杨遂手下一名总旗正欲发作,让人将青袍中年人拿下,却被他制止。

  杨遂上上下的打量着青袍中年人,见此人气宇非凡,眉宇间有着一股刚正之气,他经验老到,知道一般人绝不敢得罪锦衣卫。

  杨遂亮出腰牌,向青袍中年人道「我乃御封锦衣卫千户杨遂,不知尊台是?」他话虽客气,是留余地。但语气甚是傲慢,意思是,倘没个出处,今日恐难善了。

  这青袍中年人冷冷一笑,也从兜里亮出一令牌,却是金色的,纯金打造的令牌。

  「老夫胡滢,奉旨来浙。」

  一见金牌,从杨遂以降,所有官职全数跪倒在地,齐呼万岁。

  这胡濙虽只是礼部侍郎,官拜二品,可确是当今最信任的大臣之一。当年汉王诬陷太子谋反,朱棣派他来南京调查,仅凭他一句话,皇上便还了太子清白,同时斥责汉王,逼他离开南京就番。最后还导致皇上对锦衣卫指挥史纪纲失去信任,终而将之凌迟处死。早听说胡滢奉密旨来江南查案,没想今竟在此处相见。

  不过胡滢为人一向低调,只道了句「民怨不可积!」还了青儿公道便离去。

  杨遂等人惶恐不安,若胡滢日后将此事上报,他不但禄位不保,甚至遭至杀身灭顶之祸。

  杨遂一直恭送胡滢到五里外,在得到胡滢秘而不宣的口头保证后,才转回。

  不过胡滢却让他去办一件事…

  会场意外频传,那钱不多的无名竟也战胜了周旺的飞将,最后宣布明日的决赛将由青儿的钢牙对他的无名。

  此时,青儿也因钢牙受创而宣布退出比赛。

  钱不多喜出望外,斗了一辈子的蛐蛐,竟然在最后一次摘下了梦寐以求的桂冠。

  众人正庆喜,见卢重义赶来道「昨晚又出了大事」

  「怎么,」霜儿玩笑道「无双公主终于嫁人了?」

  蓝生听霜儿这么说,两人相视不禁莞尔一笑。

  卢重义道「确实与她有关,不过不是她嫁人,而是被人劫走了。」

  「无双公主被劫?」这会霜儿与蓝生可笑不出来,说实话,若说无双公主真的嫁人了,不论嫁给谁,蓝生总是庆幸的,可被人劫走就不同了。

  「可知被谁劫走的?」霜儿问

  「是毒龙」卢重义道

  「毒龙?」众人无不惊愕

  「他不是被关在天牢?」

  「无双公主昨晚去天牢看他,不知怎地就被劫走。」卢重义道

  「怎么可能」「天牢坚不可摧,甚至密不透风,且有重兵防卫,便是插翅也难飞出,何况还携着无双公主。」卢重达道

  「不但守卫森严,听说毒龙还被穿了琵琶骨,根本就不可能逃走。」卢重义道「至于细节如何,至今仍未有个说法。」

  霜儿道「自古美人慕英雄,我听说无双公主本就倾心于他,且毒龙也几去禁城见她,江湖早就传说她俩是《郎有心妾有意》,如今既被他劫走,未必不是好事。」

  「那可不同,」卢重义道「无双公主之所以会答应擂台招亲,最主要还是因为皇上答应,胜出者不但可娶公主,还可赦免他所有的罪行。」

  「公主深信他会来打擂台,而且还可蒙面…,可谁知最后毒龙终究没有出现。」

  「汉王自然也认定他会来,听说他早设下了天罗地网,只要毒龙现身,根本就等不到他胜出。」卢重江道

  卢重达道「是啊,所谓暗箭难防,连皇甫崧与蒙面剑客都躲不过,毒龙又怎能顺利打赢擂台娶倒公主?」

  卢重义道「如果毒龙打赢了擂台,还可落个明媒正娶,可如今,皇上岂能同意她俩的亲事?不论将来如何发展,公主名节已坏,此生怕是羞于见人,也只能销声匿迹委身于毒龙了。」

  蓝生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情结,女子一旦坏了名节,比失去生命更严重,顿时心头一酸,想起了城隍庙理初见的姊姊,那个慷慨接济他,抚慰她伤口的美丽姊姊。

  还有,为了救诗妹,两人骑鹤冒死大战共工…

  可自己却幸灾乐祸,巴不得她嫁给江洋大盗。

  双成仙子:蓝生对不起妳!

  不过卢重义除了来说无双公主之事,还有别的事。

  见他吞吞吐吐,霜儿只好逼他说。

  「是这样」卢重义惭色道「身在公门,有些事很难的。」

  霜儿瞅着他,不答腔。

  卢重义只好继续「那胡滢胡大人,托杨千户向在下转达,欲宴请蓝掌门与二位姑娘。」

  「素昧平生,所谓何来?」霜儿不悦道

  卢重义道「胡大人说三位行侠仗义,为黎民排忧解难,叫他佩服,欲结识三位英雄。」

  霜儿懂了,那胡滢奉密旨来浙,身边、暗处必不乏能人,那日于庙会相见,他必定掌握了三人这几天行踪。

  霜儿道「我可不愿与见那杨遂、周旺之流。」

  知霜儿答应,卢重义心头重石顿下,喜道「明日蓝掌门不是与祖母有约?就在府中晚宴。」

  「什么是与祖母有约?会不会说话?」霜儿假嗔道

  「在下失言,汗颜、汗颜!」

  安顿好青儿一家,蓝生三人便依约去心儿家晚餐,三人准时到,可胡滢已来了半个时辰。

  宾主坐定,胡滢道「原来蓝大侠便是南海门掌门,真是失敬。」

  「方才听卢祖母略说起蓝掌门当年行侠仗义之事,好教人景仰。」

  蓝生一向不喜欢听这些恭维的话,只露着微微憨笑,算是回应。

  「胡滢话不多,甚至没问霜儿与银霓的名,倒教蓝生心宽,怕霜儿给他脸看。」

  满桌佳肴,不但招待高官,更是给三人饯行,可霜儿与银霓连快子都没动过,只吃着糕点。

  心儿忧心问「菜不合二位脾胃?」

  蓝生半开玩笑道「心儿莫多想,我俩各妹妹都想成仙,不食人间烟火呢。」

  反正也没人闹清怎回事,也没人追根究底。

  其实上次吃饭银霓与霜儿有吃点菜,但这次既有糕点,两人就封箸了。

  用完餐,移至大厅奉茶,胡滢才道「本官奉旨来江浙,已有半载。两月前得知那龙潭有不法之勾当,整个应天府竟无人敢查,因此才于附近暗访。」

  「直至前日才知,那数十名妇女全为蓝掌门兄妹解救,不但如此,方才得知,蓝掌门还慷慨解囊,分给每名女子钱财,使其回家与家人团聚。如此仁义,本官生平所未见,本官今以茶代酒,敬三位一杯。」

  霜儿与银霓不喝茶,换了白水,三人一干为敬。

  胡滢笑道「神仙也不喝茶么?我听说玉帝专遣玉女仙子为其种茶制茶呢。」

  蓝生道「我妹妹正因偷饮了玉帝的茶才被打入凡间,从此便不敢再饮。」

  叵料,蓝生的话竟逗得胡滢拍案大笑。

  他位高权重,这么多年来哪有人敢对他这般说笑?

  他早知江湖侠士,心中只有正义与公道,眼里却无财富与权势。只有辈份的尊与卑,绝无地位的贵与贱。

  胡滢另有要事,临走,特别好意提醒蓝生,江湖险恶,还须处处小心。

  岂知,霜儿也回敬道「古来伴君如伴虎,胡大人也须步步为营,身居高位当思浙江臬台周新。」

 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,可稍顷,却听胡滢「呵呵」堆笑道「你兄妹三人果天下豪杰,周新之事本官曾向皇上进言,惜未获采用。身为人臣,此事并非本官可私议者。」

  说罢,胡瀛要了杯酒,端起酒杯道「本官罚酒一杯,先行告辞。」

  周新之死何尝不是胡瀛之恸?每每念及,总扼腕长叹。

  不过,胡瀛虽没能救下周新,却间接帮他报了仇,让陷害他的纪纲,终因太子案伏法。

  可又有谁知道呢?官场之事要远比江湖更凶险,要隐藏的更深。

  三人离开九峰山,一路北行。

  「哥哥没银子了,看来晚上住不起上房,我三人得挤间通铺了。」霜儿道

  「怎么会」蓝生问「我记得不是还有百余两吗?」

  霜儿道「二百两给了青儿,其余都分给了龙潭的那些女子了,还不够分呢。」

  蓝生知道霜儿从来就不知数,也不带钱,哑然一笑。

  「以后钱让银霓管」蓝生道

  「就是她管的啊」霜儿一脸无辜

  蓝生破愁笑道「妳俩果然一族的。」

  三人包了间通铺,简单盥洗后,霜儿说是要去街上走走。

  「霜儿,银霓似不想来,何不如让她待在旅店?」蓝生道

  「哥哥怎知银霓不想来?」

  「她的表情,一脸索然…」

  霜儿笑道「一脸索然未必就表示不想,银霓与一般人不同,哥哥无法从表情窥出她的心思,哥哥慢慢便会了解她。」

  「何况,她也该趁此机会观摩一二。」

  『观摩?』

  三人走过两条街,来到县里最热闹的主街,街上熙熙攘攘,人潮半点不输九峰山下。

  前方不远处,但见众人围挤着水泄不通,盯着墙上的告示看。

  三人走近,蓝生发现有两张告示,都是悬赏通告,正中那张新贴的,有着清新的画像,被通缉的人赫然正是毒龙。

  有人念道「死活不论,抓获者赏银五千两,因密告官府而捕获者,赏银五百两。」

  「哇,五千两。」喧嚣声四起。

  蓝生知道,这么多人围着看官差贴告示,其实很多人是不识字的,纯看热闹。

  蓝生还发现霜儿此时和银霓低声耳语,不知说了什么,见银霓不但脸上表情无异,连轻微的点头摇头都没。

  「看完没?」霜儿转问蓝生道

  「胖了些」蓝生笑道,他当然指的是毒龙。

  那天毒龙蒙着面,所以蓝生只能凭印象。

  霜儿也笑道「本人好看些。」

  咦?蓝生心里嘀咕,难道霜儿见过他?

  笑闹归笑闹,蓝生心中还是难掩对无双公主的挂念。

  霜儿看在眼里,冷冷一笑。

  「哥哥快来」霜儿拉着蓝生往回走

  霜儿一拉一双,银霓默默地跟在蓝生身后。

  蓝生不知霜儿要他去哪,亦步亦趋的跟着她。

  「去哪?」蓝生疾走了二、三十步,忍不住问

  霜儿道「身上不是没银子了?挣点银子花花。」语音方落,只见霜儿已追上了方才贴告示的两名官差。

  「官差大哥请留步,」霜儿道

  蓝生心头一震,难道霜儿要捉毒龙?毒龙与无双在一起,这不一捉又一双?

  「何事阻拦?」其中一名官差怒目暍道,可当他瞧清霜儿与银霓的面貌后,顿时眉开眼笑道「两位姑娘不知有何事?」

  蓝生侧目瞥了身旁的银霓一眼,好气又好笑,明明一行三人,他还夹在中间,怎官差却只见到两姑娘?

  霜儿看在眼里,忍着笑,向官差道「小女子方才看告示,那名叫混江龙的大盗,官府悬赏三百两银子,不知他是何来历,干了哪些大案,竟这么值钱?」

  官差道「这混江龙手脚利索、轻功了得,自称天下第一偷,偷遍临近几县的大户人家,一年来得手数千两,官府始终拿不住他,因此悬赏五十两,另二百五十两是几个被盗的大户合赏的。」

  「原来如此」霜儿道「不知他有何特征,可留下何线索?」

  「姑娘问这作甚?」另一较年长的官差道

  「小女子的兄台」霜儿指着蓝生道「曾于江湖第一大帮海南派习武十载,功夫可了得了,当下我兄妹三人正缺银子,没想那银子竟贴在墙上,因此想把那大盗捉来换银子使。」

  霜儿的话叫这两名官差啼笑皆非,若非见她貌美,恐怕当场就要变脸。

  「姑娘说笑么?」那年长的官差道「那混江龙神出鬼没,有几次三县的捕快数十名合围都逮不住他,姑娘的兄长看来如此稚愣,又有何能耐?」

  「江湖第一大帮当是南海门吧,姑娘是不是记错了?」年轻的官差揶揄道

  「应该是海南派吧?」霜儿装作懵懂,「管他海南还是南海,总之我哥哥轻功也甚了得,捉个大盗好比捉只鸡。」

  霜儿说罢,向蓝生诡秘一笑,指着身侧的一布店道「哥哥,你就表演一下轻功给官差大哥瞅瞅。」

  蓝生想起霜儿小时,捉弄横山派开黑店的几个匪徒,也是故意把南海门说成海南派,不禁莞尔。可再听她竟说捉大盗如捉鸡,哪还忍得住?可此时又不能笑,只好强憋着。

  蓝生无可奈何,不知霜儿又在玩什么,如鸭子打上架,板着脸走至屋前,提气一跃…,

  人是跃上了丈二高屋檐,可却踢翻了两片瓦。

  「哥哥轻功又有长进了」霜儿噙着笑意拍掌道,旋即回身向官差道「官差大哥,瞧我哥哥的本事如何?」

  那年长的官差也忍着,载笑载言道「姑娘兄长轻功如此了得,逮那混江龙太大材小用,何不去逮那毒龙,一次五千两,可抵十七个混江龙。」

  「照啊」那年轻的官差也搭腔道「那五千两也贴在墙上,姑娘方才怎没留意?」

  霜儿先示意要蓝生下来,面色凝重道「不行,那毒龙太厉害,连公主都被他捉了去,万一我哥哥捉不住他,反教他捉走,还得花钱去赎,那该如何是好?」

  「好啦姑娘,」那年长的官差转而肃穆道「令兄的轻功最多也就能捉捉鸡,估计连混江龙的衣角也摸不着,快别妄想了,我俩得赶回衙门,还一干人等着要逮呢。」

  两名官差迈步往衙门走,霜儿两步当三步紧跟着。

  「官差大哥,」霜儿道「倘我哥哥能捉住那混江龙,当真可领三百两银子?」

  年长的官差盘算了一会道「衙门的五十两能领三、四十,大户的赏金可领一百八。」

  霜儿道「小女子我不识数,好像少了些。」

  那年长的官差道「三县的老爷、师爷、捕快、衙役,这么些爷们都要养家活口。」

  「好吧」霜儿略带失望道「二百多两勉强也够用了。」

  三人目送着官差离去,两名官差几度回首,或嘻笑或摇头,闹得心头软绵绵痒忽忽地。

  「霜儿」蓝生道「妳真的要去捉那混江龙?」

  「难道还是毒龙?」霜儿道,仍是那冷峻的一笑。

  蓝生心头一震,刚才他还一度希望霜儿真要去抓毒龙,救出无双公主,难道他的心事被霜儿看穿?

  「是我们三人,霜儿一人哪有这本事?」霜儿笑逐颜开,那冷冷地薄霜一扫而尽。

  看到霜儿的笑容,蓝生松了口气,心下打定主意,绝不再胡思乱想。

  「要怎么捉?」蓝生问「连画像都没,如何作案?有何线索?方才公差什么也没说。」

  霜儿笑道「方才哥哥若蹦得高些,他俩或许会说,瞧这么矮的檐…,哥哥也随着霜儿闹。」

  霜儿边说边走回告示旁,这会人已散去大半,霜儿寻了个四十开外的男子问道「这位大哥,不知那混江龙何许人,家住何处,如何作案的?」

  「呵呵呵」男子笑道「倘我知道他住哪,岂不早去领赏了。」

  男子端详着霜儿,又偷瞥着银霓,随即道「只知他是本县人,每次作案都会在现场留下《天下第一偷,劫富济贫,混江龙来此一游。》的字条。」

  男子又说了些关于混江龙之事,大致与方才公差说的无异。

  不过他说了公差未言之事:每次混江龙作案后,不出三日,不少穷苦人家都会收到银子,从十两到三、五十两不等。

  霜儿道「喔,看来他还真是劫富济贫呢,只不知银子是如何交给人家的?」

  「都是趁夜里,将银子就直接放在饭桌上,有的生病行动不便的,还置于床头。」男子道

  霜儿道「我兄妹三人适巧盘缠用罄了,正贫的捉急呢,也不知夜里能否收到银子?」

  「呵呵呵」男子又是几声谑浪之笑,连身旁看热闹的几人也都笑起霜儿。

  蓝生仍忍着笑望着霜儿,这一刻,他觉得当年那调皮爱闹的小女孩回来了。

  说也奇怪,霜儿小时最是精灵古怪,总喜欢捉弄蓝生,蓝生也最怕她。可如今,霜儿顽兴又起,蓝生倒觉得心里暖呼呼的。

  三人胡乱走了半个时辰,绕了一圈,天色将暗,又回到客栈前。

  霜儿道「哥哥你俩先回客栈,霜儿一会便回来。」

  蓝生三分不情愿地与银霓回到客栈,步进房间。

  两人隔着桌子,端坐无语,形同陌路。

  半个时辰过去了,窗外,华灯点点,屋内,蓝生燃上了蜡烛。

  「前天还是要谢谢妳」蓝生道,他是鼓足勇气才开的口,怕霜儿回来又拿两人说事。

  「宫主已告诉银霓大哥哥是谁了,宫主能为大哥哥做的事,银霓也愿意。」银霓道,她的目光仍冷,但蓝生已感到那冷峻中释放出的善意。

  蓝生趁胜道「妳眸光总这般冷,能否笑一下?」

  银霓颦眉道「该笑时总会笑的,无端堆笑岂非花痴?」

  蓝生摸摸头,没想还是讨了个无趣。

  「大哥哥,」银霓道「若真要说谢,银霓才该谢谢大哥哥,不但救银霓脱离苦海,还救了银霓一家。」

  「可大恩不言谢,银霓放在心里。」

  蓝生道「救妳一家的是妳宫主,我可打不过那丑八怪蜘蛛精。」

  银霓没再搭腔,若非蓝生,霜儿又怎会寻到那蚁窝?虽说最后击败珠精的是霜儿,可蓝生为之出生入死,怎能抹煞?

 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,却突增了蓝生对银霓的了解。

  蓝生了解银霓虽惜言如金,却心如明镜般了然透彻。

  此时但见银霓眉角轻扬,立起道「大哥哥在屋里稍待,宫主要我去。」说罢,银霓从兜里拿出两个铜板,二十文,这是三人所有的盘缠了。

  「哥哥饿了可先去吃碗面」银霓将铜钱置于桌上,便转身走出房门。

  蓝生听得银霓轻盈的步履声,听出她莲步轻移的下楼声,可楼梯似没走完,便再无声息。

  蓝生走到窗前,只瞥见街角一袭白影疾闪而过,顿时销声匿迹,他甚至怀疑那是否就是银霓。

  又大半个时辰,霜儿与银霓才回到客栈。

  见那二十文仍在桌上,霜儿道「哥哥怎没吃面?」可旋即一想,以前蓝生与诗妹总一起吃饭,无论等多久,她们其中一人绝不会先吃。

  霜儿道「哥哥,我俩与常人不同,即便两天粒米不进、滴水不沾,也饿不着渴不乏。」

  蓝生带着半肚子怨气道「哥哥也不饿不乏,只是便宜了这一屋的蚊蚋。」他生气是因为霜儿放他一人在屋里,而屋里蚊子甚多,还是秋蚊。

  蓝生的那点心思岂瞒得住霜儿?

  「是吗?」霜儿藏笑假愠道「银霓你走时没吩咐蚊虫,要她们莫咬哥哥么?」

  银霓道「走时匆忙倒忘了。」

  霜儿道「哥哥莫生气,霜儿帮你主持公道。」说罢,霜儿双手合十,喃喃低语,故意装作和尚念咒般,没一会,果见四、五只蚊子飞进她掌心。

  霜儿向蚊子道「看妳们这般贪食,只只吃得又胖又肥,却瘦了我哥哥。」

  霜儿转身向瞠目结舌的蓝生道「哥哥你说要如何处置她们。」

  蓝生道「要她们把血还给我。」

  霜儿蹙眉道「哥哥这太难,霜儿可不会耍,换一个好耍的霜儿试试。」

  蓝生忍俊不禁,捧腹大笑。

  言归正传,方才霜儿先办了件事,后又去了趟衙门,了解混江龙作案的情结。再去了邻县,混江龙最后一次作案的马员外家。最后又遣银霓去几个收到过《赃银》的人家中。

  蓝生没等霜儿说完便道「霜儿,那混江龙若真的劫富济贫,妳还要捉他么?」

  霜儿道「捉是要捉的,谁要他竟敢妄称《天下第一偷》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何况,这二十文躲过了这一顿,也顶不住明日三餐,明晚我三人就要睡土地庙了。」

  蓝生终于知道,霜儿一心要跟那混江龙过不去,原来只是因为他竟敢妄称《天下第一偷》,~这可教霜儿不服气。

  「可有眉目?」蓝生问

  霜儿瞅着桌上的二十文道「准不教哥哥睡土地庙。」

  蓝生左顾右盼,看看霜儿,又望着银霓,虽然知道两人的能耐,但也不相信才不到两个时辰,她俩便能破了合三县之力,一年也破不了的案子。

  霜儿从兜里拿出两张折纸,将其中一张打开给蓝生看,道「这就是破案的关键」

  蓝生仔细端倪,纸上写的两行字正是《天下第一偷劫富济贫,混江龙来此一游》。

  「就凭这张纸?」蓝生疑问

  霜儿道「足矣,接着还要做很多事,哥哥包袱里可带有笔砚?」

  蓝生布包里自有四宝,拿出笔墨,霜儿将另一张空白的棉纸平摊桌上,提笔…。

  可霜儿久久未下笔,瞅了蓝生一眼,耸肩道「霜儿虽识字,可却没写过几次,还请哥哥代劳。」

  蓝生接过笔,笑道「徒有天份不行,字还是要练的。」说归说,可也犹豫半天…从小诗妹就嫌他字丑,这纸条可是要遍传好几个县的。

  最后笔转到了银霓手上,银霓没有犹豫,照霜儿所说写下了《正宗天下第一偷韦久来此一游》蓝生惊艳,银霓的字写得真好,比之黄容与南宫雪月也毫不逊色。

  霜儿也意外,族人极少写字,能写出银霓这般苍劲秀丽的可谓绝无仅有,捧着半干的字条向蓝生献宝道「哥哥,看来天份还是比较重要的。」

  子时,不远传来三更锣响,「三更天,小心火烛。」

  蓝生、霜儿还有银霓已来到城北的刘府门前,这刘府是朱元璋的远房亲戚,远到不能再远,快瞧不清了,所以没战功,没封王侯。但毕竟是远亲,当年托人找了马皇后,还是给了世俸。

  .靠着这层剪不断,理还乱的关系,刘府细心经营数十载,勾官结党、巧取豪夺,如今已是这县里首富。

  凡苦心经营的,必费心守成。

  这刘府的防卫可谓滴水不露,尤其是夜防,因此也是邻近三县,混江龙唯一没能得手的大户人家。

  经历年内两次铩羽而归,混江龙不敢再来,而刘府的防卫也更加紧密。

  三人不过停了几个弹指的功夫,院内的狗便开始吠了,绕着高墙走了半圈,狗吠不止,少说有十数条。

  这是刘府的第一道防线,十八只训练有素的狼犬。

  三人退离刘府约三、四十步,狗吠才逐渐停止。

  霜儿道「先让牠们平静会再说」随即问银霓道「里面情况如何?」

  银霓道「东西侧各有五人及七人,有男有女,当是护院与下人。」

  「一人牵着狗转着墙,当是当值守卫。正房内共七男十六女,两名孩童,东西厢房各一人…」

  蓝生静静地听着银霓述说,细节处,无不心惊!

  等银霓说完,霜儿道「虽知道人的位置,可对地形还是难以完全掌握。」

  说罢,霜儿打开布兜,向兜里说「现在靠你了。」

  兜里顿时飞出一只蝙蝠,这是霜儿傍晚就准备好的。

  蝙蝠拍着沉重的翼膀,摇摇晃晃地飞进刘府大院。

  约莫半刻,蝙蝠飞回,落在霜儿手上。

  但见霜儿与银霓都在凝神仔细《听》牠叙说。

  「果是标准三进的院落,」霜儿道「万事俱全,只欠东风。」
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  稍早,霜儿拿出那张混江龙写的纸条,说「这就是破案的关键」

  蓝生追问,这张纸如何破案?

  霜儿自然是用闻的,霜儿闻出了纸条上墨迹遗留的味道,那是一种高档昂贵的墨汁,由桐油加漆烟烧练而成,寻常人是用不起的。

  于是霜儿先去问了几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店,只有两家店有卖这种墨汁,可那纸,是极为洁白强韧的白棉纸,却只有一家有卖,且也甚昂贵。

  霜儿欲再细问,掌柜却不肯说,于是霜儿假冒是知县家眷,混江龙案因知县久未破案,知府甚为恼怒,屡被训斥,为解知县忧,才来明查暗访。掌柜见霜儿貌美如仙,雍容华贵,自不疑有他,于是说出了年前买纸墨之人,还是常客,可却不知他住在何处。

  「然后呢」蓝生问

  银霓去问了几个桌上生出银子的穷苦人家,这些人家分布甚广,且都发誓不认得什么混江龙。

  因为混江龙劫富济贫的事迹传遍了,官府早有通告,若收到赃银而不报官者,他日混江龙落网,视同等罪。

  这些人都是老实人,收到银子却不敢留,而去官府报案,因此官府有纪录在案。原来霜儿又去纠缠那两名官差,偷到了名单及混江龙作案后下的字条。

  在银霓的提示下,众人多想起收到银两前不久,曾有人来了解家里情况。

  「是个文弱书生,不可能是混江龙。」

  两个没人来探访的人家,竟也原就认识那书生,其中一人从小便认识他,也知他住哪,更肯定他不是混江龙。

  「那书生到底是不是混江龙?」蓝生问

  「非也,混江龙行事谨慎,他并非本地人,很多事不能亲自出面,尤其为证实受赠者确实是贫苦之人,此事必须委于他人…」霜儿道「这样即便将来东窗事发,书生这条线索一断,怎么也追不到他。」

  「然后呢?」蓝生问「找到那书生没,他肯招吗?」

  霜儿笑道「招什么?」

  「教他说出混江龙的身分,住在哪,如何联络之类的。」

  霜儿笑道「哥哥,这样做太俗套了,不好玩。」

  「那该如何?」

  「我跟他打赌,无论混江龙同不同意,我告诉书生,今晚子时正我会去盗刘府,除了盗二千两,还要盗他视若珍宝的南朝传国玉玺。」

  「若无法得手,我明天一早便走人,倘能得手,要他约混江龙丑时到书生住处等我。」

 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  霜儿道了句「万事俱全,只欠东风。」

  随即要银霓与蓝生拿出黑纱遮住脸面,霜儿见了两人一付蒙面大盗模样,得意地眉笑眼开,乐不可支。

  霜儿独乐了好一会,才向银霓道「待会利用敲更声响,我俩先跃进去安抚狗,然后我负责倒座房的二十名护院与下人,妳迅速穿过垂花门奔至二进院,先放倒那牵狗巡房的,再先东后西解决两名厢房的男客,然后在正房前等我。」

  「切记,倘行动迟缓或出了纰漏,只要听到院内或屋内锣响示警,便要失败,须立即撤离。」

  因为锣声一旦敲响,不远处守夜的的衙役捕快只消片刻便会赶到,到时便非偷,而是抢了。

  「我呢」蓝生问

  霜儿调了调蓝生的黑纱,轻笑道「哥哥从小就教诲霜儿,不可偷盗,哥哥还是待在正房檐顶观摩为好。」

  「现在,万事俱全,只欠东风。」

  可东风一向不是等来的,而是借来的。

  蓝生左手执着铜锣,右手握着锣槌,霜儿与银霓如箭般飞出,待两人到达墙边时,蓝生使劲敲了三声锣「三更天,小心火烛。」

  霜儿与银霓在这三声锣响的同时,已跃入一进院内,前两只狗发现两人时,低沉的警示声被锣声掩盖,其他狗惊魂未定,却已被霜儿与银霓迅速驯服。

  倒坐房中的几个护院与下人被惊醒,敲更的从不会离刘府这么近,原就醒着的来不及反应,惊醒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,便被丝带一一点中穴道。

  那牵狗值夜的本在正房前,待他察觉有异,连狗待人奔来,冷不防被银霓的丝带点中穴道,倒于垂花门前。狗低吠了一声,便被银霓驯服,摇着尾巴嗯嗯低鸣。

  银霓先至东厢房前,本想推门而入…,可她发现西厢的人醒了,且已走至门前。情急下,丝带只好破窗而入,点中睡梦中的男子穴道。待她转身奔至西厢,一男子持剑冲出,见银霓蒙着面,正待开口呼喊,便被银霓的丝带击中。

  『真险,』银霓未及庆幸,却发现正房东侧的耳房里奔出一人,他并未叫喊,而是直奔不远处的榉树,意图敲击悬于树上的锣。

  霜儿之前的算计中明显漏掉了此人,因她是用闻的,根本分不清是在耳房西侧,还是正房东侧

  。

  银霓眼见鞭长莫及,看来无法阻止他了,可就在他拿起锣槌时,锣槌却又脱手而落,然后他连哼都没哼,便倒在地上。

  当然是霜儿赶来了,银霓此刻已是香汗淋漓,又暗呼一声『好险』。只是她不解,这男子为何始终未呼喊,否则事情怕便要败露。

  答案是,男子是三管家,算是刘家远亲,天生哑吧,耳房是下人住的,因此住在耳房的绝不会是刘氏家眷。

  蓝生心中慢数了二百下,便依约从东侧墙跃入刘府,先飞跃至东厢房上,再至榉树梢,最后一跃落在正房屋檐。

  这身轻功在江湖上已堪称绝顶,可面对院中正望着他的两人,蓝生只耸了耸肩。

  霜儿举目向他嫣然一笑,不是因他的轻功,而是他的处境。那个当年的大侠,如今在霜儿的布置下,成了同伙却无辜的蒙面大盗。

  接下来,银霓在霜儿身旁警戒,蓝生居高临下,眼观四路耳听八方。

  霜儿则全神贯注,闭目凝神,放出她的八条沾了迷药的丝带。

  丝带如灵蛇,从门窗缓缓窜入屋内,如生了眼般,悄然来到熟睡中人的身前,并在每个人的鼻前轻轻释出迷药。

  不过半炷香,霜儿便收工,大功告成。

  现在刘府所有的人不是被点了穴道,便是被迷药迷晕。

  霜儿再以丝带从窗而入,绕至门后将门闩轻轻拉起,本以为一切妥当,可门却始终推不开,仔细一瞧,原来这门竟上了锁,而控制机簧的枢纽在门内。

  霜儿举目望着焦急的蓝生,给了《倚门一笑》,意思是:难不倒霜儿。

  霜儿这会放出金丝带,穿入锁孔里,在里面搅弄半晌,终听得《喀嚓》一声,将反锁的门打开。

  蓝生还是待在檐顶看霜儿表演神偷绝技,院内的狗对霜儿与银霓似比主人还亲,可一见蓝生,便红着眼,像是看到了猫儿似的。也不知是不是霜儿故意的,总之蓝生心里清楚,自己是完全使不上力的。

  一刻过去了,霜儿与银霓仍未出来,蓝生心里有些着急,他知道银两好盗,可那玉玺却未必寻得着。

  突然,远方衙门处有了动静,先是火光微闪,然后便是噪动声。最后才是此起彼落匆促的脚步声。

  蓝生估算最少有二、三十人…,离刘府不过二、三百步之遥。

  官兵是如何知道刘府有异的?

  那是因为蓝生敲三更锣声时,真正负责打更的正巧在官府前,因此值班的官差认定刘府将有事。

  几个眨眼的功夫,急奔而来的一队官兵与捕快便映入在蓝生眼帘。

  官兵提着钢刀,捕快则举着火炬,钢刀映着火炬在微弱的月光下拉着眩目的虹影。

  剩下两条街,眼见不到百步了,蓝生相信霜儿与银霓必早已察觉到敌人的逼近,定是宝物未得手,她俩迟迟不愿离去。

  突然,蓝生见到一袭白影从正房的东窗窜出,果然是银霓。

  银霓负着沉重的布袋,向蓝生招手,比了个手式,要蓝生先跟她走。

  此刻哪容蓝生能犹豫?只好施展轻功尾随着银霓,在幢幢屋顶上飞跃。

  也不过两刻,蓝生与银霓便到了离那书生住处不远的一棵大树上。

  两人仍蒙着面纱,并肩坐在一支粗实的树干上,各自调着气。

  这棵树枝叶繁茂,又刚巧斜对着书生家的西窗,从叶缝中便可隐约窥见屋内动静。

  当然,要两人先到树上窥视、等候,自然是霜儿早就定下的主意。

  四更了,丑时已到,可霜儿仍没来。

  不只蓝生,连银霓都显得有些焦急。

  蓝生一人暗自琢磨着:

  『霜儿若顺利取到玉玺,早该在官兵到之前便离去,因此一刻前就该到了。』

  『如今还没到,怕是撞上了官兵,一时难以脱身。』

  『可以霜儿的武功,就算三十名武林高手也困不住她半刻。』

  『唯一的可能是,官兵到了,霜儿仍不愿放弃…,甚而胁持人质,欲逼出玉玺。』

  想着想着,眼前白影一闪,霜儿已翩然天降,偎坐在蓝生身旁。

  「怎么这么久?得手了么?遇到官兵吗?」蓝生挪了挪身,着急问

  「拿来」只见霜儿插着腰,伸出右手,一付向蓝生讨债状。

  「什么?」蓝生问…「咦,霜儿,妳手怎么这么黑?」

  霜儿道「天下第一偷的字条!」

  「啊」蓝生失声惊呼,银霓写完字后,因墨尚未干,所以霜儿将之摊于桌上。之后霜儿一直在和银霓模拟刘府中的事,蓝生怕霜儿忘记,便收了起来,还提醒霜儿不要忘了向他要。

  霜儿于官兵赶到之前顺利寻到玉玺,正要掏出字条走人,却想起字条在蓝生身上。于是赶到隔壁书房,寻到纸墨,胡乱抓了支大楷笔,写下了拥挤不堪的蝌蚪字。

  也等不及字干,便将字条背后用墨汁沾贴在墙上。这不还弄了一手黑!

  霜儿微嗔道「霜儿这会真是百密一疏,千秋大业险些毁在哥哥手里。」

  蓝生笑不可遏,险些跌下树。

  「时辰已到,我们进去吧。」霜儿道

  「可里面没动静啊,也不知人来了没?」蓝生道

  「早来了」银霓道「在内室候着呢」

  「怎不早说?」蓝生问

  「哥哥没问啊。」霜儿代银霓回答

  蓝生当然知道,她俩人是靠闻的,气味几乎无弗届,更无孔不入,而蓝生得眼见为凭,根本不在同一水平上。

  门未关,霜儿轻敲一声便推门而入。

  书生早端作桌旁,手中捧着竹简,看着几百年前的古书。

  蓝生见他不过二十,相貌白皙俊俏,果然一表人才。

  「姑娘依约而来想必是得手了。」书生问

  霜儿二话不说,将一布袋的沉甸甸的银两放在桌上,然后从兜里拿出一物道「这是那传国玉玺,费了点功夫。」

  书生掂了下银两,打开布带,里面有三张伍佰两的银票,及十枚五十两的现银。

  霜儿道「本想全部盗现银的,岂知两千两提不动,临时换了三张银票。」

  蓝生差点没笑出来,霜儿从不使银子,竟然不知二千两现银有多重,恐怕是她加上银霓一般重呢。

  书生看了银票,是可通提的大钱庄开的,银子也成色也足,可他却对霜儿包裹玉玺的彩色丝带甚感兴趣,摸了又摸,暗自琢磨半天,还凑上鼻前闻了闻,研究半天也不闹不清是何材质。

  书生解开丝带拿起传国玺,移至灯下屏气端详,足足有一刻,书生才道「这确是南朝的传国玉玺,那刘东愈怕玉玺被盗,最少请工匠仿了五个假的,姑娘是如何分辨出来的?」

  『嗯,共有五个假的?』霜儿暗自心惊『运气果然这么好。』

  「我一共寻到了七个,至于如何分辨,恕难奉告。」

  霜儿故弄玄虚,是因为不能说。

  验明银货,书生将玉玺至于桌上,连同银两轻移向霜儿立处。

  「姑娘如何肯定他一定会来?」

  霜儿笑道「姑娘我既然大费周章,便不做没把握的事,他倘不来,我便去他家寻他。」

  书生先是一惊,随即冷静问「姑娘知道他住哪?」

  「自然,赵钱孙李,蒋沈韩杨…姑娘我还知他姓甚名某。」

  内室门开,走出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。

  男子向霜儿深深作揖,道「姑娘,杨某有礼了。」

  霜儿没来作揖这套,浅笑道「姑娘我也算有礼了」仔细端详了会,续道「比我想的瘦了些,不像偷儿,倒也像个玉树临风的书生。」

  霜儿说《也》,自然也是对那年轻书生的印象。

  这杨某本就姓扬名某,并非有姓无名。

  杨某见蓝生与银霓蒙着面,心知两人必是行走江湖之人,牵涉这偷盗之事,不方便以真面目见人,也不在意。

  再稍凝注霜儿,惊若天人,见霜儿行事,听说话语气,无不脱俗超凡。不但不类江湖中人,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。

  杨某道「姑娘能从刘宅盗出这银子与玉玺,叫在下好生佩服,不知约在下前来有何指教?」

  霜儿道「有三事,其一,既然我盗了你盗不成的宅子,这天下第一偷的名号得归我。」

  杨某与书生面面相觑,真不知霜儿是玩笑还是认真,当初杨某在纸条上称天下第一偷,纯是戏言,天下之大奇人之多,谁敢妄称第一?

  没想今日真有人为这第一偷而来生事,真是始料未及。

  杨某道「姑娘本事远胜在下,杨某妄称天下第一纯是戏言,误盗了姑娘名号,今姑娘为此而来,杨某自然拱手奉还。」

  霜儿道「你心中可有不服?」

  杨某越来越懵,方才说偷盗了霜儿名号,还担心她会不悦,没想她竟如此认真。

  「杨某心悦诚服」杨某垂首说得认真

  「那就好,第二件事,这二千两与玉玺就交给你二人,你俩对劫富济贫颇有心得,也确能雨露均沾,因之交给你们我也放心。」

  那年轻书生惊道「这二千两还好说,姑娘可知这玉玺值多少钱?」

  霜儿摇头道「不就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吗,有何古怪?」

 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,继而相视而笑。

  杨某道「姑娘,这传国玉玺可是国宝,少则也值一、二十万两。」

  霜儿道「既值钱,不就可分给更多穷人,有何稀奇?」

  这会两人的表情才叫《心悦诚服》。

  「那第三件事呢?」杨某问

  「这第三事有些难以启齿,」霜儿停了停,望了蓝生一眼,续道「你既是劫富济贫,可知我三人身上没银子了,盘缠也只剩二十文,需接济一二。」

  书生疑诧道「这桌上不是有二千两?姑娘可自取。」

  霜儿道「既是劫富济贫,劫来的银子岂能自己花用?」

  书生还欲辩说,却被杨某制止,杨某生于江湖,且见识颇丰,自然知道霜儿的坚持。

  霜儿之举虽看似迂腐,在杨某眼里,却是大义大信之举。

  「姑娘,请受在下一拜。」杨某说罢,头低拱手深深作揖。

  其实此刻杨某已心知肚明,知道霜儿绝非凡人,也绝非脱俗超凡可比拟。

  这一拜虽非稽首,叩头,可以杨某之年纪,对一女子行此大礼,实非寻常。

  霜儿微愠道「杨某,你闹得这般尴尬,可不好玩。」

  确实,那年轻书生在一旁,也显得手足无措。

  杨某道「姑娘莫怪,此乃杨某对姑娘敬意。」说罢从兜里拿出两张一百两银票,置于桌上,另还有十几两的碎银,书生本不宽裕,也缴了两吊铜钱。

  杨某续道「姑娘既如此信任在下,我等必不负所托,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?」

  「没了」霜儿道「喔,刘府被盗,必震惊官府,这一年半载的最好莫再作案。」

  「在下知道,」杨某道「这玉玺,暂也不可擅动,待风头过去,在下可拿去北方找买主。」

  见他二人如此臣服,霜儿倒有些心软「杨某,我知你必满腹疑窦,你既舍了二百两,也算对我有恩,你可问一问题。」

  杨某喜出望外,恭敬问道「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氏,或来自何方?」

  『怎问这个?』

  「我本无姓,来自…这问的不好,换一个。」霜儿耍赖

  杨某脸上掠过一丝笑意,随即收敛,改问「不知姑娘是如何知道在下就是混江龙?又是如何找到江兄的?」

  『对嘛』

  霜儿先说了找到这江姓书生的事,关键处竟是「我养了只有灵性的猫,可闻出你用的墨汁是桐油加了漆烟的,与一般的不同,再去一一询问卖文房四宝的店家,还有这洁白的棉纸…」之后的事霜儿所述,便与和蓝生说的大致无异

  至于如何确定混江龙就是杨某,连蓝生都不知道。

  「你最后一次作案是三月前在临县的马员外家,虽然得手了,可却不慎被马家养的黑犬咬伤,裤管还被咬掉一块布。」

  「姑娘就凭这块布?」杨某显然不服

  霜儿道「昨天官差贴通缉毒龙的新告示,你也来看热闹,我的猫也闻到了,之后,等你办完事,便跟踪你回去…」

  「原来如此!」杨某与江姓书生听得目瞪口呆,且信且疑。他俩怀疑,是因太离奇,难以相信。而相信,是因…能不信么?今日所见所闻全超乎生平理解。

  而杨某此刻甚是心虚,方才霜儿说《等你办完事》,似乎知道他去办什么事了。

  蓝生知道霜儿所述自是瞎掰的,哪有什么灵猫,不就是霜儿和银霓?且明明贴公告在先,霜儿去临县在后…

  真相是,贴新告示从来都是县里大事,一般都会敲锣击鼓,以示慎重。霜儿怀疑那混江龙会来现场看,因此要银霓留意可疑人的气味,并一一过滤。

  而与那两名官差瞎闹,打听捉混江龙之事,一方面是想从官差口中探得些线索,最重要的还是想引起人注意。

  果然,霜儿不久便发现有人始终在窥视她,而这人的眼神,与一般带着□□的截然不同。

  杨某看完告示后,本欲回去,可撞见霜儿想正向官差打听,欲捉拿自己,岂能不顾?

  又见蓝生施展轻功,故意装作笨拙,还踢翻瓦片…。最后霜儿又说盘缠用罄,不知夜里会不会有人给银子的事,再加上霜儿与银霓貌美出众,却出现在此小县,怎不引起他注意?

  结果他一路跟踪三人,他的轻功极为了得,又离得三人远远地,因此,连蓝生都未察觉,却怎能得瞒住霜儿与银霓?

  最后跟到客栈,当他知道三人住处后便转身离去,岂知螳螂捕蝉,蝉却转身成了麻雀,反跟踪他到家。

  霜儿飞去了临县,虽然马员外留下了那块布,可已经过三个多月的溽暑,且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,早已变了味,连霜儿都不确定,猫狗自然闻不出。

  但霜儿是有备而去,她先从杨某家盗了件尚未洗涤的衣裳,撕下一小片,带在身上,再给马员外家中的狗闻,狗在一般情况下闻过的气味,一辈子也不会忘。

  最后确认杨某就是混江龙的,自然是马员外家的狗。

  可这些过程,霜儿是无法据实告诉他俩,甚至连知道杨某跟踪他们回去的事都没明说。

  三人离开江书生家,一路尽量避开官兵,辗转绕路,飞檐走壁,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旅店。不想惊扰店家,三人又选择飞窗而入…

  这边江书生家,杨某仍未归,与江书生一壶清酒,席地彻夜长谈。

  江书生后知后觉,也相信霜儿绝非凡人,今日所遇,足够让他俩回味后半生了。

  杨某道「本来做了这些事,有人还去报官,银子又被贪官衙役污走,我一度怀疑是否值,可如今有此奇遇,此生无憾矣!」

  「是啊」江书生道「这仙女的行事风格、言谈举止的确让人惊采艳绝。」

  「杨兄,你可相信她真有只灵性的猫么?」

  「呵呵呵,不信。」

  「我也不信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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