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 平安符_执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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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章 平安符

  第四十二章平安符

  为了印证经纪公司发出的声明,也为了劝退医院门口的粉丝和记者,情况稳定下来后,柴羽换回便服佯装偷偷离开,刻意被蹲守在停车场的狗仔拍到。

  待照片爆到网上,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,乔装打扮返回到医院。

  手术定在两天后,期间俞锐还有几台排期手术要做,于是不得不东院西院两头跑。

  上午是一台海绵状血管瘤切除,熬了近五小时俞锐才从手术台上下来。

  摘掉手术帽和手术服,俞锐进更衣间洗澡换衣服。

  侯亮亮今天过来跟台学习,结束后脑子里挂了好几个问号急于求告,于是追到淋浴间门口。

  等俞锐穿好衣服出来,他嘴巴还没张开,眼珠子瞬间瞪大一圈,直直地盯在俞锐脖子上。

  想问的问题全部抛诸脑后,侯亮亮追着他出手术中心,一脸关切道:“俞哥,你这次去藏区,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?”

  “什么就遇到什么事?”十分钟后还有会诊,俞锐脚步都没停,只是微扭过头去,脸上明显写着莫名其妙四个大字。

  陈放堂兄是国内神经电生理方面的专家,尤其对术中视听功能区监测,以及术中各种突发倩况的应对极有经验。

  既然霍骁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

  俞锐握着咖啡杯,轻抿一口,忽然拧头去问陈放:“翌哥回来了吗?”

  “霍骁?”俞锐挑起一侧眉毛,实在很难不意外,“他居然会跟你说这个?”

  “藏区那边出现一例BAE患者,翌哥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,专程去看了看。”

  “放心。”陈放看穿他,冲他摆了下手,“是霍骁跟我说的,我没告诉别人,也不会跟谁说。”

  他本就是麻醉科神外组的,对这类手术基本不陌生,加上俩人合作过很多次,默契也比其他人更多。

  陈放抻了抻腿,坐起身来:“他想让我出面,请我堂兄过来八院负责这台手术的电生理监测。”

  “我自己就是医生,还用你说?”俞锐被他问得头疼,两步迈进电梯厅,伸手按下按钮。

  “我哪儿知道,我又没算命的本事。”午餐是陈放从食堂带回来的,俞锐喝着一小碗汤随口应道。

  “BAE?就那巴拉姆西阿米巴脑炎?”陈放瞳孔都不自觉放大,脸上表情很是惊讶,“这种病咱八院好像也没出过几例吧?你出趟差,还赶上这个?可真是.”

  吃完饭,饭盒收一收,陈放拍拍肚子往沙发上躺。

  别说侯亮亮,连姜护士,刘岑,还有科里其他医护,每每有人看见他都忍不住发来慰问,最后同样全都被俞锐以皮肤过敏为由搪塞过去。

  原本,俞锐是希望由霍骁来负责手术麻醉的。

  午饭时,他坐在俞锐办公室的布艺沙发上,盯着他来回来去地看,最后连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:“不对啊,你去藏区那么多次,怎么偏偏这回就对紫外线过敏了?”

  哪怕在手术台上,柴羽是睡着的,即便术中醒来,视线范围内也根本看不到他,但他仍然没办法出现在柴羽面前。

  何况不单在八院,哪怕是在整个北城,比他优秀的麻醉医生实在不多,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。

  俞锐微愣两秒,随即了然地点了下头。

  正常来讲,陈放即使作为科主任,不主动去查也是不会知道这事儿的,尤其柴羽现在的人气摆在那里,越多人知道事情会越麻烦。

  陈放闭眼躺回到沙发,眼看都快睡着了,听到问话,他身子往里一翻,咕哝道:“回了,说是下午来医院。”

  尤其还是以麻醉医生的身份参与这台手术。

  而是他根本无法正面去面对柴羽。

  每次想到他俩之间的恩怨纠葛,俞锐心里多少都会有些唏嘘。

  偶像脸色微变,侯亮亮识相地闭上嘴。

  俞锐觑眼过去。

  陈放也没再追问,继续拿起筷子吃饭,可没吃两口,他又抬起头来:“我听说,翌安也去藏区了?”

  侯亮亮站在旁边,歪着嘴咕哝道:“这皮肤过敏又不归神外管。”

  仰头望向俞锐,陈放想起来问:“听说你要给柴羽做手术?”

  但陈放却不买账。

  守着护着近二十年,却始终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,不肯也不敢走到对方面前。

  从下颔骨到锁骨,莫名其妙地,突然就多出一块纱布,看起来比巴掌还长,着实有些吓人。

  一句话便让俞锐刚喝进去的那口汤直接从喉咙呛到肺管,咳得是撕心裂肺,眼底都发红。

  不仅如此,为了保障柴羽听力及视力不受影响,此次手术必须配合术中唤醒,所以手术全程都离不开一名优秀的麻醉医生配合。

  “就你脖子,”侯亮亮怯怯地伸手指了指,“去之前不都好好的,怎么回来就受伤了?”

  他说着摇了摇头,注意力倒是彻底被转移了过去,没再继续追问俞锐脖子过敏的事。

  “过敏?紫外线过敏吗?严不严重?”俞锐身长腿长,步子迈得极大,侯亮亮小跑着跟上去,“可都过敏了,你怎么还用纱布贴上,不得让过敏的地方透风透气吗?”

  “不是,我说什么了,你这么激动干嘛?”陈放抽出纸巾递给他,又起身去给他倒水。

  但霍骁想都没想便拒绝,转头就去找了麻醉科主任接手。

  当然,以八院麻醉科主任的水平,肯定不会比霍骁差,可他俩都很清楚,霍骁拒绝的原因和能力水平无关。

  俞锐擦完嘴,接过水杯,喝了口清水润喉,感觉好些之后,他冲陈放摆了摆手。

  俞锐一愣,手不自然地按上去,脖子转动两下,说:“没受伤,就有点皮肤过敏。”

  俞锐正在咖啡机前站着,闻言立刻扭头过来,眉心轻蹙了蹙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俞锐搅动着咖啡匙,一圈又一圈,杯匙在底面刮出声声清脆的响。

  哎——

  默然在心里叹下口气,虽然他俩现在见面必定会尴尬,但左思右想,还是只有顾翌安最适合参与这台手术。

  正事要紧,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  可说是这么说,真到了顾翌安办公室门口,需要敲门的时候,俞锐一只手抬起又落下,好半天也没扣下去。

  “找我有事?”清哑熟悉的嗓音倏然落下。

  俞锐转过身,几步之外,顾翌安拎着电脑包,西服外套搭在臂弯,正抬腿向他走来。

  “嗯。”俞锐不自觉蹭了下鼻子应道。

  顾翌安从他身侧走过去,手贴到门把手时,眼角余光恰好瞥到俞锐脖子上那块贴好的纱布。

  五指收紧,动作微微一顿,顾翌安薄唇轻抿,沉默半晌,丢给他一句“进来吧”,跟着便率先推门而入。

  外套挂上衣帽钩,顾翌安将电脑放到办公桌上,随后倒给俞锐一杯水,问道:“说吧,什么事?”

  俞锐捏着杯子,站在他对面,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开口:“我来,是想请你帮个忙.”

  顾翌安抬眸看他一眼,随后点了点头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  俩人都是神外医生,沟通起来事半功倍,不到半小时,顾翌安就把整件事都了解清楚了。

  过程中,他不仅一直都在听,还顺便将柴羽的病历也一并看完,然后非常干脆地答应下来。

  全程都在聊正事,其他的一个字没多说。

  但临走前,顾翌安终是没忍住开口,把人给叫住,然后意味不明地问了句:“很严重?”

  指代不明的三个字,甚至连主语都没带,可俞锐依然愣了愣,条件反射般抬手去摸那片纱布,摇头说:“没有,就一点印子,过两天就消了。”

  像是完全与他无关,只不过随口那么一问,顾翌安淡淡“嗯”了声,之后便再没说什么。

  ——

  手术前,霍骁再次出现在东院。

  俞锐刚走进更衣室,霍骁便已经倚靠在墙面柜上,待他换好洗手服后,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俞锐接到手里看一眼,“符?驱鬼的还是干嘛的?”

  俞锐单手扶着柜门,一脸无语:“你好歹也是个医生,唯物主义者还信这个?”

  “什么驱鬼的,”霍骁语气淡淡地纠正他,“这是平安符,昨天刚去城郊寺庙求来的。”

  俞锐一愣,盯着他半晌也没出声。

  反手关上柜门,俞锐沉吟一声,又问:“那这是给我的,还是给柴羽的?”

  “我已经来回消过毒了,可以带进手术室。”

  霍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,说话时,他脸上看似平静无波无澜,但视线始终是半垂往下的,眼底波动悉数隐没在睫毛之下。

  他拉扯嘴角,低低地笑了声:“他本来胆子就小,读书那会儿,连走夜路都会害怕,更别说是上手术台”

  俞锐沉默不语,走上前,抬手拍了拍霍骁的肩膀。

  到这时,霍骁才终于抬起眼皮去看俞锐,同样也是在这时候,俞锐才看见他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
  以至于当霍骁再度开口时,俞锐甚至能从他嗓音里听出明显的哽咽和沙哑。

  他说:“帮我把这个交到他手上,跟他说会好的,他一定会没事,会完好无损地,平平安安地出来,成么?”

  即便认识这么多年,俞锐也从未见霍骁这样过。

  没再言语,他捏着平安符的红线,伸手从霍骁眼前一晃而过,郑重地点了点头,然后转身迈进术前准备间。

  他进来的时候,柴羽也才刚到不久,人已经换上手术服,此刻正躺床上支棱着脖子跟他打招呼,看起来倒是没一点害怕的样子,还笑眯眯地叫了声“锐哥”。

  俞锐“嗯”了声,绕到床边,将平安符放进他手心里。

  柴羽抬起来看,小巧精致的金色锦囊,缎面用红色丝线别别扭扭地绣着两个字,平安。

  俞锐甚至都不用开口。

  那字迹,即便是用针线绣出来的,柴羽也只消一眼,便能立刻认出来。

  他怔怔地看着,好久都没出声。

  随后,他将平安符紧紧握在手里,重新笑着跟俞锐说:“锐哥你看,他果然还是不敢来见我。”

  俞锐也不擅长安慰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绕过去拍拍他的脑袋,算是无声地传递出一点安慰。

  “锐哥——”

  俞锐站在柴羽头顶的位置,柴羽叫他时,眼皮得往上翻,衬得他眼睛比平时还要大。

  “嗯?”俞锐低声应他。

  “你难道,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?”柴羽忽然说。

  手还未抽回,俞锐长指微蜷,悬在半空中,拇指和食指来回轻捻了两下。

  他当然清楚柴羽指的是什么,是关于那场直播意外,也关于他为什么明明隐藏三十年,却又突然选择公开承认自己身上的秘密。

  不止俞锐想知道,所有围观过这件事的人全都很想知道,甚至有些媒体粉丝恨不得堵到他家门口,亲自从他嘴里翘出答案。

  但俞锐并未出声,反而轻缓地摇了摇头。

  “可你就不好奇吗?”柴羽再又问道。

  俞锐将手揣回洗手服衣兜里,视线往下跟柴羽对上,而后说:“好奇心谁都有,但你不需要,也没有任何义务满足我的好奇心。”

  更遑论这好奇心,还是建立在让柴羽再次自揭伤疤的基础上。

  门被推开,剃头师傅走进来,说要给柴羽剃发备皮,俞锐点了点头退到一边,自己也准备离开去洗手。

  “可是,我想告诉你——”柴羽挺起身叫住他。

  俞锐背对着站在门口。

  “我想告诉你,锐哥。”柴羽又重复了一次,“如果这世上,还有一个人能够让我信任,让我想要开口的话,那个人就只有你了。”

  衣兜里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,俞锐深吸一口气。

  片刻后,他转过身重新走回柴羽身边,向剃头师傅要来工具,又跟对方挥了下手,说这里交给他来弄就好。

  对方于是点头应下,很快便又退了出去。

  门阖上后,俞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,先是将柴羽的头微微往右调整,跟着轻俯下`身,用剃刀慢慢刮动他耳侧背后的头发。

  “现在没人了,你想说什么都可以,我在听。”

  “其实,我也没有太多想说的,”柴羽眼睛看向反光的墙面,眼尾弯弯,挂着很柔软的弧度,“我想说的就一句。”

  俞锐从喉咙里溢出一声“嗯”,说话声音始终放得很轻:“所以呢,是一句什么?”

  眼睫微微颤动,柴羽试图用余光去看他,嘴角依旧是带着笑的:“其实锐哥,我也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,才终于明白一件事。”

  刮去的头发掉落一地,俞锐收回剃刀,低头重新看着他。

  一时沉默。

  这样对视的时候,柴羽眼睛里落着天花板冷白色的光,衬得他眼底一片水润。

  嘴角抿起,眼睛也随之轻缓地眨了一下,再度睁开时,俞锐甚至感觉能从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里看到最干净的情感,以及最直白的勇气。

  因为,几乎就在同一时刻,俞锐听见柴羽对他说——

  “只有我能面对自己了,才能真正去面对霍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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